杜牧读韩杜集鉴赏
“李杜泛浩浩,韩柳摩苍苍。近者四君子,与古争强梁!”(《冬至日寄小侄何宜诗》)诗人对李白、杜甫、韩愈、柳宗元四位大诗人、大作家可谓推崇备至。他的诗受杜甫影响,在俊爽峭健中具有风华流美之致。清薛雪《一瓢诗话》赞曰:“杜牧之晚唐翘楚,名作颇多,而恃才纵笔处亦不少。如《题宣州开元寺水阁》,直造老杜门墙,岂特人称小杜而已哉?”他的文力主“以意为主”,使韩愈所提倡的古文体,奥衍纵横,笔力健举。这首七绝宣示了诗人钻研杜、韩的心得,表达其倾慕、推重之情。
前两句描叙愁中读杜、韩诗文的极度快感。杜诗韩笔,指杜甫的诗歌和韩愈的古文。《唐音癸签》云:“杜牧有绝句云:‘杜诗韩笔愁来读,似倩麻姑痒处搔。’称文为笔,始六朝人。《沈约传》云:‘谢玄晖善为诗,任彦升工于笔,约兼而有之。’又梁简文帝《与湘东王书》论文章之弊,亦分诗与笔为言。牧所本也。”《文心雕龙》云:“今之常言,有文有笔,以为无韵者笔也,有韵者文也。”“愁来”,点明诗人研读杜诗韩笔时的心绪。安史乱后数十年来,藩镇割据,内战频仍,致使边防空虚,民生凋敝;而吐蕃统治者又占据河西、陇右,威胁京都,河陇人民长期受吐蕃奴隶主奴役之苦。这内忧边患,时刻萦绕在诗人心头,他不可能不愁从中来。这“愁”,是诗人抱负的流露、识见的外溢和正义感的迸泻。“愁来”读杜、韩,说明诗人与杜、韩灵犀相通。他从杜的沉郁顿挫和韩的精深博大中汲收了睿智、胆识和力量。理性的享受,心灵的快感,使他忽发奇想,恍若请古代神话中的麻姑仙女用那纤长的指甲搔着自己的痒处一样。麻姑搔痒,典出《神仙传》:“麻姑手爪不似人形,皆似鸟爪。蔡经心言:‘背大痒时,得此爪以爬背,当佳也。’”此典原意是蔡经悬想麻姑爪爬背上痒处,舒适、愉快;诗人移作搔心头痒处,酣畅、痛快。这匪夷所思的妙喻,是诗人兴到之笔,妙在信手拈来,兴味盎然。
后两句喟叹杜、韩的杰作无人嗣响。诗人把杜、韩比作天外飞来的百鸟之王凤凰,赞叹、倾慕之情赫然可见。“续弦胶”典出《十洲记》:“凤麟洲在西海之中,洲四面弱水绕之,鸿毛不浮,不可越也。洲上有凤麟数万,各各为群,亦多仙家,煮凤喙及麟角合煎作胶,名之为续弦胶,此胶能续弓弩已断之弦。”这里不用“凤喙”而用“凤髓”,是特地将新意注入旧典。“髓”是“骨髓”、“精髓”。诗人感慨:有谁能得杜诗韩笔的精髓呢?可惜无人能像杜、韩那样,用如椽的巨笔写出史诗式的杰作了。“续弦胶”,又隐喻能逆挽晚唐倾颓之势的济世方略。日趋没落的晚唐社会犹如断弦的弓弩,其颓势已定。谁也不能用凤髓制得续弦胶,把断了的弓弦续上的。不明言“愁”,而其“愁”自见。这两句,上句设问,下句作答,一问一答,自成呼应,饶有韵味。
这首诗以愁起,以愁结,一前一尾,一显一隐,错落有致。诗中旧典活用,有言外之意,弦外之音,又使人回味不已。无论是题旨、意象,还是结构、语言,都呈现特异之处。《吟谱》云:“杜牧诗主才,气俊思活。”此诗足可为证。